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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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陵王憶起一事, 對方芙蘭道:“說起來,當日明嬰在金鑾殿上為忠勇侯伸冤, 之所以沒提老四給大皇兄下毒, 一是以退為進,逼得父皇不得不問罪老四;其二麽, 他是留了一手。”

“留了一手?”

“是。”陵王點頭,“因為即便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老四,沒有切實證據, 他仍不確定追殺他的人究竟是誰。”

他說到這裏,長嘆一聲:“他行事這樣周密,既然對你生了疑慮,恐怕早已讓他的武衛暗中跟著你了。”

方芙蘭輕聲道:“我知道,可我終歸該來一趟藥鋪的。”

她的眸色黯淡下來:“前些日子, 阿汀她……也曾對我生疑, 讓秦久跟了我一陣。”

“無礙。明嬰喜歡雲浠, 雲浠這才剛出征,他不想讓她煩憂,即便讓人跟著你, 也不會鬧出動靜,至多讓他的人查一查和春堂罷了。他想查, 隨他查去。至於秦久, 左右你沒在她跟前露過破綻,何須擔心?”

他見方芙蘭仍失神,取出一方錦盒, 推到她跟前:“成色不好,但尚算別致。”

錦盒裏的玉墜子成色的確不好,玉色渾濁,還有些粗糙,可仔細分辨玉裏的紋路,卻似一朵渾然天成的綠萼梅。

方芙蘭低眉看了一眼,溫聲說道:“多謝殿下。”

卻沒將玉墜子收下。

陵王一雙多情目微微一黯,片刻,他笑了一下,將錦盒收回,說:“那就照舊,我先幫你收著。”

一名武衛上來稟道:“殿下,禦史臺的柴大人到了。”

方芙蘭聽了這話,站起身,對陵王道:“殿下既有要事,我先告退了。”

陵王看著她,頷首道:“好。”

柴屏一到院中,就看到一片女子的淡色衣角折入後院小角門裏,消失不見了,他微微一頓,隨即步上前來拜道:“殿下。”

陵王問:“明嬰近日在做什麽?”

“說來有些奇,三公子殿下一連好幾日沒上衙門,聽說是病了。今日一早,屬下去太醫院打聽,為三公子看診的太醫說,三公子此前忽然昏睡了三日,當時已是重癥之像,可轉醒過來後,人竟然沒事,不知是否是太過操勞所致。”

陵王“嗯”了一聲,然後道:“這個程明嬰,不能留了。”

柴屏楞了楞,似乎不解,朝陵王無聲一揖。

陵王道:“他開始讓衛玠查方遠山了。”

柴屏聽他提起方家,暗忖一番,問:“殿下可是擔心三公子查到當年方府被抄家時,那兩個暴斃的侍衛?這事卻是無礙,左右那兩個侍衛身死,並非殿下所為,殿下不過替方家收拾殘局,如若三公子拿此事來問殿下,撇幹凈其實很容——”

他話未說完,驀地對上陵王淩厲的目光,不由噤聲。

片刻,才又問道:“殿下的意思是,我們這回要親自動手?”

陵王頷首:“是。”

“可是,三公子實在太警覺了,稍有一點異樣,等閑瞞不住他,且他如今無論去哪裏,近旁都跟著琮親王府的武衛。”

“這一點本王知道。”陵王道,“但眼下有一個好時機。”

“什麽時機?”

“可以用一用衛玠。”

“衛大人?”柴屏楞道,“衛大人與三公子彼此信任無間,想要離間他二人,恐怕難以做到。”

陵王悠悠道:“你也說了他二人信任無間,你盡可以利用這個信任無間。”

柴屏茫然不解,再次拱手作揖:“請殿下指教。”

“明嬰這個人,有點古怪。本王有時候覺得,他落水前和落水後,並不是同一個人。落水前,他行事渾渾噩噩,凡事得過且過,落水後,他清醒,多智,極度敏銳,這些便不提了,最蹊蹺的是,他行事有一套自己的規則法度,與所有人都不一樣。”

究竟哪裏不一樣呢?

其實陵王自己也有些說不上來。

他待人隨和,知禮守禮,又同時拒人於千裏之外;明明冷漠異常,又擁有十足的善與義;雖然是有仇必報的脾氣,卻不屑於行陰詭之事,即便遇上天大的不公,也不會不擇手段。

他的行與理,似乎都被一套極嚴謹的法度框在其中,哪怕天塌下來,他都不會逾越半步。

這麽一想,他都有些佩服他。

“他這個人,其實有些自相矛盾,大多數時候謹慎非常,但是對待信任的人,居然是一點都不會設防的,譬如雲浠,譬如衛玠。”

“是,這一點屬下也覺察了。”柴屏道,“三公子無論去哪兒都帶著武衛,可凡去皇城司,凡去忠勇侯府,都是讓武衛候在外頭即可,不過也是,衛大人的身手無人比肩,從前也就雲洛將軍能與他——”

話未說完,他忽然反應過來。

“殿下您的意思是,我們可以在皇城司動手?”

陵王道:“雲浠出征了,明嬰唯一不會防的一個人就是衛玠。”

柴屏細想了想,搖頭道:“可是這太難了,皇城司中幾乎全是衛大人的人,不說我們的人難以混入其中,即便能混進去,至多留守在外衙,退一步說,我們的人哪怕多出皇城司一倍,明刀明槍地動手,他們也絕非是衛大人的對手。”

“不必去到內衙,就在外衙。”陵王淡淡道。

“眼下父皇不信任衛玠,已下令宣稚,負責調換殿前司與皇城司的部分人手,縱然動作不大,趁著這個時機,將我們的人安排入其中,想必不難。再者說,明嬰既然會去皇城司找衛玠,難不成一輩子不出來麽?”

“屬下明白了,殿下的意思是,我們可以先在皇城司外衙埋伏人手,等三公子進入內衙,卸了防備之後,再把他引出來?”柴屏問道。

他腦中靈光乍現,隨即撫掌道:“是了,皇城司的內外衙之間,有一條不長不短的通道,左右各有值守的值房,相互連通,我們的人只要在此處動手,三公子的武衛必然救援不及。”

話音落,陵王似在思慮,修長的指間在石桌上緩緩扣著,一時未答。

柴屏也跟著沈吟一番,喃喃道:“不對……還是行不通。”

他剛舒展的眉頭又皺起,“三公子離開皇城司時,衛大人必然相送,有衛大人護著三公子,我們不可能得手。”

“這個容易。”陵王道,“想個辦法,把衛玠支開就是。”

“他不是想查當年明隱寺的血案嗎?那就把當年父皇與宛嬪的事拋些線索給他,然後適時透露給父皇,衛玠居然追查到了宛嬪。宛嬪與程旭,是父皇最大的私隱。父皇若得知了此事,必然會傳衛玠去文德殿,從重處置。”

“至於如何引明嬰離開皇城司,這就更容易了。衛玠去了文德殿後,隨便找個人告訴明嬰,衛玠受了父皇重懲。衛玠畢竟是經明嬰指點,才從方家入手,追查明隱寺血案的,程明嬰這個人講善義,得知衛玠因他受罰,必然急著過去幫忙,他在這種情形下離開皇城司,一定不會留神自己的安危。”

柴屏喟嘆道:“殿下這個計劃,實在是□□無縫。每一步都有事實支撐,三公子即便要推敲,也找不出紕漏。”

“這是因為他失憶了。”陵王道,“他什麽都不知道,所以才有這麽一次機會。”

他想了想,搖頭道:“但是明嬰還是太聰明了,這樣的機會有且只有一次,一定要萬無一失。”

“這樣,宛妃的線索,你讓周家的五哥兒去透露給衛玠與明嬰。”

“屬下聽聞那周才英兒時常與三公子玩在一處,如果我們找他幫忙,他臨陣倒戈,我們豈不功虧一簣?”

“他不會。”陵王一笑,“其實這一點本王該多謝衛玠。”

“若不是衛玠打草驚蛇,為了查明隱寺的案子,問到周才英那裏去,惹得周才英驚慌失措來求本王庇護,本王也不可能得這麽一枚有用的棋子。”

他站起身,步到小池塘邊,盯著池水裏的游魚,“明嬰失憶了,衛玠又沒失憶。他怎麽也不多想想,周家這些年一直謹小慎微,周洪光怎麽可能在差事上犯糊塗?當年周家之所以被父皇遣離金陵,實則因為周才英可能目睹了那場血案。而今周家好不容易回到金陵,衛玠又拿明隱寺的案子問到周才英跟前,豈不逼得周才英病急亂投醫麽?”

柴屏道:“周家當年本來就是因為明隱寺的血案被調任,如果由這位五哥兒主動把線索告訴衛大人,衛大人順著往下查,只會越查越真,越查越不會生疑。而三公子信任衛大人,衛大人不生疑,三公子就必不會生疑。”

“而且,周才英也絕無與明嬰透露實情的可能。”陵王道,“明嬰兄長,琮親王府大公子的死,跟這個周才英有些關系,因此明嬰最厭煩他,周才英不知道明嬰失憶,躲他都來不及。”

柴屏道:“屬下明白了,這麽看來,三公子想要脫身,除非他能憶起所有的事。可他眼下就如換了一個人似的,這些疏漏是不可避免的。”

他說罷,拱手彎身一揖:“待兩日後東窗事發,屬下會以忠勇侯一案案情有異為由,帶人去皇城司尋三公子,確保三公子絕無可能脫身。”

“但是你帶人過去還不夠,皇城司內外衙的通道並非無避處,我們人手不夠,倘有人路過,幫他一把,亦或他藏入一間值房內,拖都能拖出一條生路。”陵王道。

他伸手揉了揉眉心,一雙多情目微微斂著,泛出冷凜的光:“放把火吧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穩住不慌

明天見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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